《蒼鷺與少年》是一部帶著藝術片氣質,走著宮崎駿式的英雄之旅的故事,意思就是,本片依然有非常清晰的劇情主線,但其他如背景與角色都充滿許多象徵與寓言,適合喜歡文本解讀的人。

整體來說,《蒼鷺與少年》我個人算推,我當作是很有劇情的藝術片看。

但如果是想看到如《天空之城》、《神隱少女》,那種劇情易懂、象徵對應比較明確的故事的人,可能評價就不會太高。

以下是我的解讀詮釋,每一處都暴雷,敬請小心觀賞。

《蒼鷺與少年》真人與蒼鷺

男主角真人,一名面對困境超齡的學生,遇到那隻看海報以為很帥,實際上是個中年大鼻大叔的蒼鷺。蒼鷺是真人的另一面的實體化。

兩人互相制衡也互相引領,蒼鷺提出「母親還沒死,她在等你」的謊言,誘惑真人,想引他去下界,而真人卻有明確的認知並回答「她死了」,表面上為了找回繼母,他仍是接受引領,或說強迫蒼鷺,帶他去往下界。

但在心裡,真人或許也想見自己的媽媽,這可能也是真人沒說出口,或還沒意識到的情況。

真人並非那麼純真和誠實,而他自己也知道。

拿石頭砸自己的頭以逃學,跟父親說謊,暗中觀察父親與繼母夏子相好,對繼母陽奉陰違……這些其實可能都是抗拒自己的母親被繼母取代,所採取的反抗或逃避行為。

蒼鷺乍看之下美麗優雅,但肚子裡卻藏著一個充滿謊話的大鼻子,跟真人的真,形成對比。有趣的是,蒼鷺的謊言或自私行為,其實是真人的內心期望,這又是另一個對比,真人這時的言行反而充滿了偽裝,像蒼鷺鮮豔的羽毛,有些壞水卻在肚子裡。

可說蒼鷺與真人互為表裡,真實裡包含著不可能的期盼,謊言裡反而存在著真心。

蒼鷺與真人互相制衡又彼此引領,在剛到下界的宅內,兩人坐在凳子上相看兩厭,那是一次明顯的對比,真人還無法接受現實,但也抗拒著謊言。

在冒險中兩人被迫互相扶助,有了革命情感。在真人面對傳家寶繼承現場,隕石恆久遠,一顆永流傳的簽約現場,真人第一次面對了自己的惡──他向塔主老祖宗承認,自己不像大家口中的那樣真,但這樣的面對恰巧是善的。

回到現實世界,蒼鷺離去前說道,再見了朋友,代表真人已經學會與自己的內在矛盾和平共處,接受了現實也願意面對,真人終於完成了一段自我成長之旅。

《蒼鷺與少年》老中青三代與哇啦哇啦

很酷的是,動畫裡剛好都有老中青三代,例如真人、他爸、塔主老祖宗;火美、母親久子、僕人老阿嬤。

他爸與塔主其實都有相似之處。

塔主統治著世界,一手操控所有的平衡,但創造出的下界卻讓所有鳥兄弟姊妹們都餓肚子,只能吃著哇啦哇啦(好啦就是精子或受精卵,看那白白泡泡的快樂模樣和升天的DNA雙股螺旋結構……),也就是暗示戰爭中,人吃人的實況,或說是人類不得不犧牲下一代來苟活的情況。哇啦哇啦從魚血肉模糊的內臟中汲取養分,或許也暗示下一代是從殘酷戰爭洗禮中誕生的吧。

塔主創造出的世界,是一個殘酷的世界,一個真人到那裡就要被分屍吃掉的世界,但塔主卻可以住在空中花園,一個下界的鳥侍衛一上來,就直呼這裡是天堂的地方,長命百歲,並且在最後一刻,還希望這樣的權力可以傳給下一代,而將孫子真人擺弄過來。

塔主在給真人第一次積木時,被真人看出那是有惡意的,因為那是墓石,象徵死亡,而塔主開心真人辨識得出來。第二次塔主拿出完全善的積木,希望交給真人拼,但這樣可能也代表,塔主在這之前,就已經用過惡意的積木堆過塔了。

跟真人他爸有異曲同工之妙。他爸是發戰爭財的富商,喪妻後,又娶了妻子的妹妹。對真人來說,父親並沒有經過他的同意,就讓他轉學、換一個跟母親長很像的繼母、讓他搭著車炫耀進學校、又不顧他執意要去找校長理論。

但現實世界正發生著戰爭,民不聊生,卻只有他爸在抱怨火車停駛時還很開心,因為這代表戰爭還正火熱,軍火業蒸蒸日上。真人的世界,就像是他爸在掌控的一樣。

所以當塔主問真人,要不要接我的衣缽,真人回絕了,他想帶著自己的新媽媽與弟弟或妹妹,在現實世界好好生活,不要將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之上,即便這樣做生活將非常困難。

這幾乎是象徵性地展示,真人拒絕再當這個家族一貫的樣子。直白點說,就是鋼鐵人東尼史塔克拒絕再當跟父親一樣的軍火商。

《蒼鷺與少年》久子與火美

火美與母親久子,是另一個有趣的角色。

特別的是,火美知道真人是自己未來的兒子,也知道夏子是自己的妹妹,甚至知道自己將死於火場。而真人看到火美時,也非常直接地就接受了,而且是接受從過去到未來的這整個狀況,簡直就跟真人在夢裡遇見朋友一樣。

在海上時,哇啦哇啦被鵜鶘搶食,火美出面救火(?),真人發現火美燒到哇啦哇啦,雖然燒開鵜鶘,但也把這群靈魂許多都給烤焦了,旁邊的僕人姊姊這時補充了個意味深長的說明:「幸好有火美的幫助,不然有更多的哇啦哇啦會被吃掉。」

真人他爸是軍火商,那母親久子呢?火美燒哇啦哇啦的這一幕或許在暗示,母親久子在現實生活中,或許減少了部分他爸造成的傷亡,但終究仍是共犯,是助長戰爭的一員。

看似幫了一邊的生育率,其實也傷了許多本來可以出世的寶寶,也害了飢苦的民眾,而僕人姐姐的那句說明,更像是一種緩頰。

火美到了塔裡,這塔也許跟家族有關,即便火美在外如大神,在自家的塔裡,所有的能力都會被封印,猶如小孩子回家,作主的仍是家長最大一樣。

《蒼鷺與少年》夏子

夏子是久子的妹妹,長得跟久子很像。一開始對真人就非常好,也很照顧他。

但她也察覺到真人對她不認同,尤其是在她害喜的時候,真人還對她避不見面,還要老爸提醒了一聲才主動去。

在塔裡有一個禁忌,是不准打擾孕母生子,而真人破壞了這項禁忌。或許,現實版本的是,真人不認同夏子,夏子黯然神傷可能傷到小孩,這是一件很壞的事。

夏子在儀式產房裡聽見姊姊的聲音,這裡火美被電暈,大概也是暗示夏子與姊姊的老公相愛,甚至懷了他的孩子,而還沒有勇氣面對姊姊吧。

《蒼鷺與少年》配樂和畫面

我滿喜歡這次配樂有許多簡單的鋼琴走鍵,偶爾切換成小調,聽著會有懸疑和不安穩的感受。

在畫面上,有好幾幕我都以為看到了其他宮崎駿的動畫,像要鑽草叢洞的時候,看到《龍貓》;開場時的火海與空襲警報,以為在看《螢火蟲之墓》;看到婆婆們和哇啦哇啦時以為在看《神隱少女》(這裡婆婆很可愛);看到塔以為在看《霍爾的移動城堡》。

宮崎駿好像,特別喜歡偶爾讓畫面被數量眾多的東西佔滿,拿《神隱少女》對比,就像是腳邊的煤炭粉絲們與哇啦哇啦聚在一旁看殺魚、噴濺的內臟與河神噴出的髒污。

不過這樣也可以看出來,宮崎駿真的有心心念念的主題,總跟戰爭與少年成長和無法呼吸(?)有關。

結語

整體來說,故事核心滿明顯的,就是要處理喪母與繼母的情感,走的是一個少年成長之旅,故事框架幾乎就是其他宮崎駿電影的模式。

不過,不同的是這次許多象徵並不像《神隱少女》、《天空之城》那樣相對直觀,而且其中摻雜的議題也非常多,所以觀影上第一時間大概很難全盤理解。

《蒼鷺與少年》處理的是親情中關於權力、缺席、代理、學會當兄長(有更小的要出生,真人要變大哥了)等面向。

同時少年還正在意識到自己的傷痛與期望、理想與現實的矛盾,對新環境的格格不入,與大環境人吃人的殘酷。

這些事情不是非黑即白,對一個想要好好當乖兒子、乖哥哥榜樣的少年真人來說,這都是超出負荷的事情。

母親留給他的那本書《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》,看似芭樂,但就是真人在面對的人生課題,他要成為像父執輩那樣的人,還是自己有別的期望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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